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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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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九章

“放你出門前,真該認真翻翻黃歷。”

兩個時辰後,梁園主院臥房,柴睢跟在後面絮絮嘮叨進門,李清賞打著哭嗝手軟腳軟爬上南窗前羅漢塌,腫倆眼的臉往榻褥裏一埋,困餓交加中直接開始“裝死”。

嘩啦啦幾響水聲罷,柴睢隨後把李清賞從榻褥裏挖出,拿過熱臉巾不由分說給她蓋在臉上擦。

李清賞對這般親昵之舉有些受寵若驚,且仍在懷疑絮叨了她一路的柴睢會生氣,於是軟著聲音試探嘟噥了句:“輕點,疼。”

擦熱巾子的手頓了下,柴睢沒再說話,放輕擦臉力道。

大約是鬢邊耳所前沾血跡幹得厲害,柴睢拿著臉巾給她認真搓,搓疼李清賞也抿著嘴不敢再吱聲。

屋裏燭光熒熒,滌塵用漆盤端來些處理傷口用的東西放在榻幾上,趁此機會,李清賞看見柴睢臉色不是很好。

未幾,見太上再換拿熱巾子來給自己擦手,李清賞擡頭看她,囁嚅著解釋道:“我知你的人定不會讓我身陷險境,所以特意挑了沒人的地方方便他們出手嘶——”

此前她被投進縣衙監廳時狠狠摔了一跤,掌根擦破,血跡幹涸的皮肉裏大約藏進了臟東西,柴睢稍微擦擦,她傷口便疼得厲害。

看著新擦幹凈的手指因為疼而微微蜷曲起,又怕妨礙擦拭傷處而自覺地趕緊再展開,柴睢停下來,卻是仍舊托著李清賞右手,輕嘆一聲語慢聲低道:“以身入局不是你這麽個入法,下不為例。”

李清賞睜大亮盈的星星眼,用吊在身前的左手比出兩根手指,驚嘆:“杖二十啊,要是沒有你,此罰我即便不認卻也躲不掉,天吶,二十板子打下來,那還不得給我打殘?若非縣官判罰不公,我又怎會在公堂上同他吵,”

她故意拖長調子嘆:“若不是你,我公平難保啊!”

許是李清賞故作誇張的表情確實好笑,又或許原本並不是多麽好笑,不過是這誇張的表情和話語出自李清賞,柴睢終於裝不下去儼肅,笑起來。

她舉了舉手中這只於掌根處皮開肉綻的手:“你做的其實也沒錯,當時倘不出聲呵止曾世仁,恐那曾小妮子要被他爹當場打死。”

一見太上笑顏開,不由清賞喜心間,她立馬精神煥發順話茬:“就是就是,稚子何辜,有些人根本不配為人父母,曾琴那個小丫頭倘非有坊裏接濟,許早已喪命她爹手,曾琴後腦勺有條疤,據說便是四五歲上被她爹喝了酒後拿砍菜刀所砍。”

說罷,一身正氣的李夫子忿忿不平總結道:“虎毒尚且不食子,曾琴爹算甚麽?他連畜牲都不如!”

柴睢放開她的手,轉而去搗鼓漆盤裏的東西:“還有精神頭罵人,看來的確是生氣,你手上口子裏蹭進了塵土,得用藥水洗幹凈,否則長好後潰濃還要再挖開清理。”

最後一句話把李清賞嚇到,“啊!”地嘆著往榻裏面縮去:“你做甚嚇唬人,我這輩子最是怕疼怕死的。”

柴睢眼風掃見某人蹬著兩條短腿、手肘撐榻褥,王八似也撲騰撲騰往榻裏面蛄湧去,她手裏倒藥水動作沒停,忍著笑頭也不擡道:“別跑,過來。”

“你,你這樣不是太好,”孰料反被巧舌如簧的夫子倒打一耙,縮在角落裏言之鑿鑿控訴,“你看你,面無表情擺弄那些藥水和細布,漆盤上甚至還有小刀子,不像是要處理傷口,像是要殺人,我害怕。”

柴睢正用瑞金鑷子捏細紗塊往藥水裏蘸,聞言轉過頭來揚出個露三顆犬牙的慈祥笑容:“那這樣呢,會否感覺親切些?”

李清賞:“……”

李清賞沒感覺到親切,只感覺到自己右手掌根一扯一扯、一跳一跳地疼,被逼無奈下她竟然笨拙地試圖轉移註意力,生硬問:“哎你只有三顆犬牙耶,右下那顆哩?”

“十幾歲上把牙尖尖崩掉了,”柴睢有問必答,收起故作虛偽的笑招手,“快些過來處理一下,”

說著還擺出戲臺子上人牙拐賣純真婦人的表情,招手道:“過來罷小娘子,你躲不掉的。”

廚房那邊已來婢子問滌塵是否要現在送飯進屋,畢竟殿下甫進梁園門便叮囑小廚房準備飯食,滌塵在裏屋門口看那二位嬉鬧拉扯,忍笑讓廚房稍等片刻再呈飯食。

羅漢塌上,李清賞仍舊縮在角落不肯動,一計失敗又生一招:“我剛認識你時你不是這樣的,起開始你話少人正經,現在怎麽變得油腔滑調呢?”

準備好東西用具的柴睢笑著看她:“哪有愛不愛說話之分,不過是要看同誰在一起罷了。”

言語間,太上的目光不知怎麽就落到了李清賞的腳踝上,李夫子自己蹬掉的鞋子,繡花羅襪腿松松套在腳踝上,並不能看見襪下腳踝是何模樣,柴睢不自覺地手指輕曲,拽住那腳踝的想法毫無防備地鉆進她腦子。

在李清賞被這句話說得不知該如何招架而一時楞怔時,太上抿了抿嘴給自己找臺階道:“你自己過來嗷,不然拖著你腳也要給你拖過來,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,今個保證你躲不掉。”

李清賞:“……”

“鬧騰”是個雙面詞,鬧騰得好了叫“嬌蠻”,惹人喜歡;鬧騰得壞了便成了“無理取鬧”,令人反感。而它具體是好是壞,則端看名為“度”的測定標準,以及對方對鬧騰之人的包容程度。

李清賞下午剛在縣衙見過太上梁王發脾氣,萬不敢再惹毛這位,稍微耍耍任性便趕緊順著臺階下,挪過來處理手上傷口。

好在柴睢處理傷口挺小心仔細,不把人弄疼,李清賞覺得還不錯。

其實她覺得更不錯的,是她每回耍寶鬧騰都不怕自己下不來臺,唔,幾次三番,柴睢皆會耐心地給她準備好臺階,不緊不慢等著她下來。

人和人彼此需要了解,關系或感情需要用心經營,柴睢在她這裏已經不動聲色地過了一關又一關。

待咬牙忍疼處理了掌根,李清賞腦子一抽,又主動拽起褲腿露出膝蓋,指著上面那片擦傷虎了吧唧道:“反正伸頭縮頭逃不了一刀,這個勞請也幫忙處理處理?”

掌根的傷有重覆傷,膝蓋上的傷和掌根第一次擦破,是在學庠時被曾琴爹推倒在地導致。

柴睢早聽罷暗衛描述了小窄巷裏的經過,判斷李清賞膝蓋應該有摔傷,可在李清賞大喇喇拽起褲腿時,太上眼神還是飄了幾飄,有些不太敢看。

不是不敢看擦傷,是不敢看李清賞的腿,以至於要拽來旁邊毯子把那截白晃晃的小腿給蓋住。

“我不冷。”李清賞疑惑道。

“蓋著罷。”柴睢敷衍一句,再捏出個浸了藥水的細紗團來。

因傷在膝蓋稍側處,太上一手捏個細紗團,一手去調整李清賞膝蓋曲放的角度,指腹不慎觸碰到李清賞肌膚,擦傷的膝蓋往後躲了下,膝蓋主人糯糯道了句:“你手好涼。”

不慎觸碰到對方時柴睢已飛快收回手,此刻,手停頓在半空,她分明覺得觸碰到李清賞肌膚的指腹灼得發燙。

氣氛忽然之間變得……有些尷尬,以及,出現了些不知從何而來的暧昧。很明顯,李清賞說完之後也察覺到了哪裏不妥。

在李清賞想再說點甚麽找補找補時,柴睢緩解氣氛道:“你真是‘一朝龍在天,凡土腳下泥’啊,竟還嫌我手涼,不然你自己來處理。”

“不不不不,”李清賞怕得連連搖頭,“我下不去手,還是你來罷,謝謝。”

“哼,你還怪客氣哩。”柴睢哼一聲,搓了搓手繼續給她處理膝蓋上的擦傷。

·

晚飯送上來是在兩刻之後,從衙門滾一身官司的李清賞已把自己傷成個廢柴包,只能張著嘴等好心人投餵。

這種時候豈不正是獻殷勤的好機會,在合璧認真負責表示要給李娘子餵飯後,人飛快被大掌事官滌塵無情拖走,餵飯任務當仁不讓落在柴睢頭上。

柴睢先拿蒸餅遞給李清賞咬一口,自己同時喝了口粥,而後繼續夾菜餵對方,道:“就這樣,你一口我一口,慢慢吃罷。”

瞧著太上疲憊而又無奈,無奈中藏著幾分類似於暗爽的表情,李清賞擠到嘴邊的感謝之言,變成了漫不經心的一問:“我能帶給你甚麽?”

“啥?”柴睢挑眉,滿頭霧水,嘴裏還憋著口嚼了一半的食物,“不就餵你吃個晚飯麽,我該需你帶甚麽?”

李清賞在小圓桌前與柴睢對膝而坐,她咕咚咽下食物,把右手舉過來:“曾琴爹的事,你的暗衛幫了我;進縣衙後官爺判我杖二十而不欲罪曾世仁,你又幫了我,其實,無論在學庠面對曾世仁,亦或被投進衙門後,我皆沒十成十指望過你,可是你的暗衛出現了,甚至正在家裏見皇帝的你,也出現了。”

人生二十多年以來,她每每捅破天了都是抗風淋雨自己堵,突然有一天,有個人不僅幫她遮擋風雨,還順手幫她補住了被她捅破的天,這種安心而踏實的感覺,與父兄所給的、需她懷著崇敬感恩之心常思報答的恩情截然不同,所以傍晚在縣衙監廳見到柴睢後,李清賞才會忍不住哭得那樣委屈。

幾乎是號啕大哭,似是要把二十餘年來受過的所有委屈全部哭出來。

待哭完了,冷靜了,她下意識問自己,人家憑甚麽要幫你補窟窿?

“我不過是……”

“受和首輔所托麽?”

柴睢咽下東西欲胡謅著解釋,孰料立馬被李清賞準確接出後半句,柴睢噎了下。

很快,太上梁王笑起來,清澈的眼睛彎彎如月:“你問我你能帶給我甚麽,孤想要你美色侍君王,肯否?”

“……”李清賞險些翻給這位君王個大白眼,“我很認真的,你正經些。”

說著,她竟然不受控制地飛快瞥了眼柴睢的嘴,那唇瓣並不削薄,唇形卻很好看,唇色大約因受中.毒影響,目前瞧著還有些缺乏血色。

瞥罷這一眼,李清賞覺得自己瘋了,她咽咽口水,暫時忍下了發自內心地想親吻它的沖動。

旋即,有甚麽東西在她心裏撕扯起來,一邊是“怎能因受到幫助就賣了自己?”的疑問,一邊是“可你本來就喜歡這個人!”的堅持,雙方沖突激烈。

柴睢還在那裏笑,話語確然沒有半分敷衍或調笑之意:“我也是認真的,你不覺得自己很漂亮麽?尤其發自內心笑起來的時候,眼睛彎彎,唇紅齒白,而且你還很愛笑,我看見你笑就覺得高興,便是你不笑,看見你我也會覺得開心。”

柴睢百無聊賴久,被這樣燦爛的小娘子吸引,不是很正常麽。

這通誇獎說下來,原本還有些忐忑的李清賞更是直接羞得不敢擡頭看柴睢,左手吊在身前便算了,她羞得右手不知該往哪裏放。

支吾片刻,未經歷過感情之事的李小娘子,只在天人交戰中憋出了句:“你跟誰學來的花言巧語?”

柴睢覺得心口一噎,而後多少也有些害臊,她向來不恥那些放浪的輕薄之言,如同她最為不屑諾誓和賭咒,方才卻如同著了魔樣,凈說些讓人倍感羞恥的輕浮話。

可謂……有辱斯文。

“還能不能好好吃飯?”柴睢裝作厚臉皮,瓢羹兒舀粥遞過來,“粥要涼了!”

李清賞已經頭腦發昏到幾乎要停止思考,粥遞到嘴前,她便順從地吃下去,目光卻不由自主再次落到對面那只還在說話的嘴上。

柴睢語慢聲低還在說甚麽,李清賞卻然半個字沒聽進去,只有眼睛裏看見那兩只唇瓣開開合合,嘴裏犬牙因此而時隱時現著。

“咕咚!”一個巨響,李清賞聽見了自己吞咽粥的聲音在身體裏響起,而後巨響接二連三在腦子裏響起,很有規律,撲通、撲通、撲通。

當意識到這聲音是自己心跳時,李清賞已經探過身來,在那不停開合的唇瓣上,輕輕落下一個親吻。

柴睢:“……”

經歷過大風大浪而慣常淡靜太上梁王,她楞住,呆住,傻住了。

在李清賞重坐回去,回味般抿了抿嘴後,柴睢方如夢驚醒般從錯愕中回過神來,摸摸嘴,尾音微顫問:“你可知自己在做甚麽?”

然而令柴睢再次萬萬沒想到的是,李清賞被她一問,也仿佛如夢方醒,驚詫地輕呼出聲起身跑出臥室,一頭紮南裏屋,栓上屋門如何都不肯開。

對,在飛快親了柴睢後,李清賞把自己關進南邊裏屋不肯出來。

就讓人納悶兒,不就是親了一下麽。

·

幾乎與此同時,梁園,中庭客房,謝隨之的屋門被人大力拍響,是於漪白。

“隨之?隨之你打開門!隨之!”粗短小胖手把門拍得砰砰響,仿若只要門再遲片刻被打開,它就會被拍散架。

得虧常住這間客房的人開門快,避免了雕刻精美的昂貴門板“死於非命”。

“小白你……”謝隨之邊開門邊說話,然而屋門打開後她話卻沒能說完,一個近乎團形的人橫中直撞般撲進她懷裏,不由分說把她抱住。

“小白。”謝隨之被撲個滿懷,披在肩膀上的外衣被撞掉,輕輕開口時,她甚至不知自己含了笑的語氣裏究竟帶有幾多寵溺,“如何此刻找來這裏,和阿照吵架了?”

以前,每每於漪白和她哥舒照吵架,無論輸贏都會跑來找謝隨之,贏了來找謝隨之述說戰績,輸了找謝隨之訴說委屈。

小時候謝隨之還會收留小白在自己這裏過夜,但自打於漪白及笄,謝隨之即便偶爾收留,也特別註意自己行為,沒再和於漪白同室過過夜。

卻聽於漪白氣喘籲籲著,頗為慶幸般笑著,難掩尾音輕顫:“我在和朋友吃飯,聽說你惹官司被傳去延壽縣縣衙,還受了刑罰,我去縣衙找你他們說你早已離開,我猜你定會在這裏,所以直奔此處而來,你果然在!也幸好你就在這裏。”

大長段話把謝隨之聽得笑起來,她擡起手,本想要拍於漪白後背,最後卻只是輕輕拍了拍她肩膀作為安慰,解釋道:“我沒惹官司,去縣衙是幫阿睢處理點事,不信你檢查,”

說著,她捉住摟在自己後腰處的手,把它往上移去檢查自己後背:“怎麽樣,好好的罷,沒受刑罰。”

謝隨之已經睡下,身著寢衣,薄薄一層,摸上去甚至可以清晰感覺出她身上的溫度,以及緊實流暢的背部線條,那上面確實沒有傷。

當於漪白意識到這個的時候,她忍不住指尖輕顫,被燙般縮回雙手,也因此從謝隨之懷裏退了出去。

她不放心,又檢查般兩手按了按謝隨之兩胳膊,甚至仔細查看了那兩只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,皆確定無事。

“沒事就好,沒事就好,”於漪白松口氣,笑著仰起臉看謝隨之,一下就看見了那張溫和漂亮但總是平靜的臉。

稍頓,她後退出屋門。無論她如何擔心,謝隨之總是用這樣無波無瀾的平靜應對她,包括面對她的喜歡。

謝隨之這樣的反應,每次都會刺得她心裏生疼,她忽然就不想再這樣下去。

停步在門檻外,於漪白再松口氣,眼裏因擔心而聚起的濕潤尚未退去,人便樂呵呵擺手道:“你沒事我就放心了,我回家去啦,別告訴舒照我來過,不然他又要叨叨我,再見,隨之,再見!”

她努力開朗著同眼前人說再見,她千萬個不願意和眼前人說再見,可那又有甚麽辦法呢,眼前人,眼前這個她喜歡了好多好多年的人,總是不喜歡她。

她好歹也是高門貴女,有自己的體面,不能總死乞白賴地跟在這個人身後,給別人造成困擾不說,還毫無底線掉了自己尊嚴。

“小白!”

卻是在於漪白轉身跑下門前幾級臺階後,門內之人開口喚住了她,不放心道:“你等我片刻,夜了,我換件衣服送你回家。”

於漪白沒回頭,她怕自己一旦回頭就徹底不想走,故就這樣背對謝隨之,語氣輕松道:“不用,家裏馬車送我來的,你真不用擔心噠,趕緊回去歇息叭,歇息罷。”

幾句話說完,好像她得到消息後大老遠從城西跑到延壽縣衙,再從縣衙跑來梁園,一路上擔心不已,甚至急得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的所有的所有,都在此刻,在謝隨之習以為常的平靜中化作煙雲消散去了。

這廂謝隨之才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外衣,聞言頓在那裏,兩手拿著衣,不知所措。

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,她望著於漪白的背影,看見的全部是失望。

小白對她,很失望。

隨著夜風吹得門下紅燈輕輕搖晃,謝隨之眼中一切似乎也跟著輕輕晃了晃,她想起了小白十五歲生辰前,攀著她肩頭踮起腳親她的場景。

她一直當小白作妹妹的。

小白幼她七歲整,七歲甚麽概念呢,她跟著母親學馳馬騎射時,跟著阿娘念書識禮時,剛出生的小白被親生父母拋棄在汴都慈幼院門外。

母親和阿娘言傳身教地教隨之如何如愛一個人,她覺得自己會愛人,也有能力去愛別人,可怎麽偏偏就,偏偏讓她遇見的是幼七歲的小白?

“小白……”謝隨之不由自主邁出門檻,頓了頓,沖那道身影溫柔道:“廣明軒白日裏新到一對金累絲珍珠點翠雙響鐲,想著你戴應該很好看,便讓店家給你留著了,回頭得空,記得去取。”

尚未走遠的於漪白腳步稍頓。

“好看”,和“漂亮”、“美”等字眼,除去家人和謝隨之,從無別人用這些形容過於家幼女,包括追求她一年多的公儀軌,形容她最多不過“可愛”一詞。

“不用了,”也許是夜色給了人勇氣,又或許是經過這回再次被不冷不熱對待後終於決定死心,於漪白拒絕道:

“若是我想要,我可以自己去買,也可以讓母親阿娘或者哥哥買給我,你我非親非故,以後不要再給我買東西了。”

“啊還有,”於漪白和朋友吃飯時喝了點酒,拿出了這輩子所有的勇氣,“謝隨之,從十二歲到現在,我愛慕你快十年,既然求不來結果,那以後麽,以後我就不喜歡你啦!”

“啦”字音未落,說話之人哭腔噴湧,怎麽辦,這幾句話光是說出來就讓人好難過好難過,等日後執行起來,她豈不是會更更更難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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